司粥耶

怠惰系选手

蔷薇

 1.

 

    薄薄的云被风撕成一缕缕蝉纱,雨后的天显出澄莹的蓝色。太阳一照,水气争先恐后地从土壤中挤出来,模糊了黛蓝的远山。
 

  黑子的房子用一堵爬满血蔷薇的矮墙与外面的小路分离开来。这里人烟稀少而僻静,更甚偶尔还会有山上的啮齿类动物造访。


  

  不过,今天来造访黑子的不是那些可爱的小动物,而是——
 

  “好久不见,黑子。”
 

   赤司征十郎。


   这人他并不陌生,学生时代他们关系不错而后又渐渐疏远,只是近几年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。但“赤司征十郎”这个名字总是通过各种媒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,让他不由得想,啊,这个人过得真是风生水起呢。
 

   对方是一副平常的打扮,换下西装革履的他显的亲和又温厚。黑子看着熟悉的身影愣了愣,随后以微笑回应。 他放下修剪蔷薇花枝叶的剪子,为赤司推开那扇小木门。“好久不见,请进来吧,赤司君。”

 

2.
 

  “果然还是这里安静呢。”赤司靠在沙发上,眼神透过窗户飘向院子里。黑子加了薄荷叶的茶水放在他右手边,明亮而柔和的阳光穿过玻璃格子洒在他身上,给俊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。

 

  “是的,基本上不会有人打扰。”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的黑子回应道,他将装有饼干的盘子放到桌上,随后坐到了赤司对面,“不好意思,只能用这些来招待你。”
 

   “没关系。”赤司笑了笑,伸手捏起一块饼干送进嘴巴里,“是我冒然造访,没有通知你。”


  

   黑子皱了皱眉头,“不,倒不如说我一直在等你到来。”随后,他抬起钴玻璃般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赤司,好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,“已经决定了吗?” 
 

  “嗯,决定了。”赤司笑着说,平缓地嗓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玩笑,可坚定的语气与那双赤红色瞳孔无论如何都无法让黑子放松下来。
 

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他抿起嘴唇,将视线与赤司的错开,下移,最终落到了手中的杯子里。里面浅黄色的茶水轻轻晃动,翠绿的薄荷叶在液面上小小地起伏。他的手好像在发抖,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。每一个侩子手在执行第一场死刑时,握着刀柄的手都会发抖吧。

 

3.
 

  黑子并不是躲在深山里的无业游民,他只是一位诊所地段没选好,以至于没有人来看病的、倒霉的心理医生。

 

   “我试着在附件的小镇张贴了广告,不过没有起什么作用。”黑子面无表情地说。
 

  “应该是被淹没了吧,或者直接被无视掉了。”赤司打趣道,含着笑意的声线就好像羽毛一样。
 

  “也许吧,”黑子面色显出几分无奈,“咨询的患者这个季度不超过五个,长久找我治疗的,也只有赤司君一个······”

 

  “那还真是荣幸,干脆当我的私人医生怎么样?薪水不错哦。”
 

  “可我没办法解决生理上的病痛呢,因为是心理医生。”


  “但黑子可以——”赤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,不过被“乓”的一声打断。黑子冷不防的放下杯子,手臂撑着桌上,身子朝前探,微凉的手拍了下赤司的额头。“又被赤司君带歪了,请不要再扯开话题了。”
 

    赤司朝着一脸严肃的黑子摆手,“别这样,我会有压力的。”

 

    黑子眨眨眼,做出一副工作时的状态,“重新开始第一个问题,请赤司君务必要好好回答。”在确认对方认真地点头后,黑子继续说道,“那么,最近一次人格转换是在什么时候呢?”

 

   赤司没有过多回想,脱口而出,“在三个月前的集团董事会上。”


  “那人格转换的契机是?”

 

  “在看到秘书递给我的资料时,突然就发生了。然后我失去了意识。” 


  “诶······”


  “那家伙打乱了所有的计划,确定下的目的与之前集团的行动格格不入,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,一团糟。”赤司双手交叉,胳膊架在膝上,“而且,董事会的人,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。”


  “赤司君是怕他们,大做文章?”黑子试探地问道。


  “这是其一,赤司财阀不能因为我个人原因陷入困境。但最重要的一点,他存在了太久,我不能再放任他了。”赤司冷漠地说,赤红的眼眸泛着刀刃出鞘的寒光。


  “被这个世界硬生生扯下来的意识,到如今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。”


 

  “杀了他吧,黑子,拜托你了。”


 

4. 

 

  杀掉他······


  这不是他一直以来为赤司服务的吗?


  他这些年所做的治疗,不就是不断抑制着另一个意识吗?


 

 “你不同于其他的患者,你知道他的存在。你也说过吧,就像是弟弟一样?你们相处了这么久,你——”
 

  “真是可笑。”赤司出声打断他,“我的医生,竟然在为了‘不治疗’而找借口?”
 

   黑子噤声,嗓子如被哽住了一般。他嘴唇颤抖着,眼神游移,“没有。”


  “那就好,”赤司配合的松了一口气。他随后低敛起眉眼,眼神停留在自己交叉的手指上,令人颤栗的寒光被温柔取代。“毕竟,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呢。”


   黑子喝一口微凉的茶水,冷掉的薄荷渗出的苦涩在舌根蔓延。
 

  “虽然他给我带来很多麻烦,但也帮了我不少忙。是我的过错让他产生的。没有属于自己的肉体,囚禁在我大脑暗处的灵魂,消失对他而言,也是一种救赎吧。”


     赤司说完抬起眼。黑子沉默着,最后点了点头。

 

5.

   “催眠是可以治愈多重人格障碍,不过不能保证患者为了逃避从而衍生出其他人格。”黑子站在赤司面前,而赤司则以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仰视着他。

  “到时候可难办了。”赤司说道,但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什么表情。


  黑子看着他这副模样抿抿嘴,“总的来说,催眠是危险的活动,如果出现错误的话你很有可能丧失部分记忆。而且我不能很肯定自己可以做得到,赤司君怎么看都是——”

 “你喜欢他?”赤司突然说道。


 

  “······怎么看都是不好催眠的类型,虽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聪明人但自制能力也很——唔!”


  “啊,原来你喜欢他啊。”赤司抬起一只手捂住哪张意外的、喋喋不休的嘴。他感觉着喷洒在掌心的热气,不等回答,接着问道:“那你喜欢我吗?”

 

  “我······”黑子露草色的眼睛睁着大大的。眼眸中的诧异褪去,他抓住赤司的手腕,将自己的嘴巴解放出来。


   “我喜欢赤司征十郎。”


     突然放大的面容,以及唇上轻柔的触感让赤司恍神。下一秒他拉住黑子的手臂,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。黑子的脑袋被迫压在他肩头,心跳却是温柔的。


 

   “我喜欢······赤司征十郎。”黑子再一次低喃道,他的嗓音颤抖,酸楚渗出了四肢百骸,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。

 

    赤司眼睛盯着天花板,手掌抬起抚上柔软的蓝发,“今天就到这里吧,我累了。”


 

6.


   他们在时间线上永不止步,被淹没的最后沉没,伴着青涩的味道腐烂。国中的白色校服叠在柜子深处,高中换下的手机置放在角落。潜意识铭记的,他以为早就忘记。

 

   “你是······谁啊?”

 

   “我当然是赤司征十郎了,哲也。”


    ······ 

    学生时代他们关系不错,而后又渐渐疏远——

 

    他看着赤司征十郎抛弃自我;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中他对棋独坐;他看着他形影相吊,用冰冷而凌厉的目光打量着一个一个的敌人。


   “赤司君。”


   “有什么事吗?”


   “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对你冷眼旁观······”他垂下脑袋,赤司干净的室内鞋出现在他眼帘。

 

   “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呢?”

 

   “······”

 

   “让你无法冷眼旁观的原因,是‘赤司征十郎’这个名字还是,我呢?”他锐利的眼神好像要解剖他的胸膛,逼着他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暴露出来。
 

   “······”


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,随后脚步声渐渐远离。黑子抬起头,果断决绝的背影随着关门声消失在视野里。
 

 7.


   矮墙上蔷薇的修剪工作因为赤司的造访告一段落,如今黑子再拿起剪刀时,枝枝叶叶已经纠缠到了一起。蔷薇萌发力强,这里水土又适宜,只可惜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让几株蔷薇得了白粉病。要是不快点剪掉它们的话,就算开着漂亮的花也会让整片花丛失去生命力。


   “咔嚓”伴着剪刀声响,深红的花掉在了地上,摔落了几片娇嫩的花瓣。自从上次赤司告辞后,已经过了一个星期,那天他留宿在了这里。黑子歪着脑袋不断张开剪刀又合上,蔷薇被他心不在焉的修剪的不成样子。


  也许是因为相互袒露了心思,以前他一个人住在这儿从未觉得孤独,可现在他有些想念赤司征十郎,却又害怕看到他。

 

  “赤司君······”他无意识地念着这个称呼,并未察觉站在门外的来人。
 

   “是在叫我吗?”

 

   黑子抬眼,赤司征十郎看着他,笑容熟悉而陌生。

 

  “你——”他惊讶地说不出话,大脑已经无法控制身体,他僵硬地站在那儿就好像被杂草缠住了般。


 

   赤司妖冶的左眼带着彩霞的橙黄,而右眼依旧是那鲜艳而柔和的红色。


  

  “好久不见,哲也。”

  “我们也许是来告别的。” 
 

8.
 

  他坐在之前的座位上,右手边依然是那个茶杯,可僵硬的气氛中却充斥着淡淡的悲情。黑子不敢看那双眼睛。他承认,他在赤司面前满是弱点,根本不配做他的心理医生。


  “开始吧。”对面的人用命令的口吻说道。似乎是因为本身的性格,所以连让步都很强势。

 

  “······”

 

  “既然哲也不说,那我就给你讲讲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吧。”赤司只是勾起了嘴角,并没有看出笑意,“董事会已经在着手重新选才的工作了,也许马上就要替换我了吧。而我呢?可能是被送到精神病院?”


 

    “你······”黑子双手握成拳头,干净的指甲陷入掌心压出青色的痕迹。他被气的头脑发昏,这人总是一意孤行,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达到别人难以理解的目的。


  “这不都是你自寻死路吗。”他质问道,清澈的嗓音没了平常的温润显出几分歇斯底里,“明明知道有多危险,明明知道会给他、还有你带来多少打击,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!”

 

  “你总是这样,对他人不管不顾,统统当做棋子垫在脚下。到底为了什么?胜利吗,你还有什么胜利可言呢。被抛弃的理念还要一意孤行,你非要撞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吗。”


 

  “被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硬生生扯下来的意识,你连如何挣扎着解脱都不知道,为什么要不断折磨自己?”他恢复了冷静,重新看向对方,却也是语气缓和,“赤司征十郎,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,笨蛋。”


   他胸口起伏着,眼角酸涩而发烫。脸颊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泪痕,而泪水依然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。赤司的身影在他眼中弥漫着水汽逐渐模糊,他不清对方的表情,只是自己倔强地一次次抹去眼泪。


  “我的目的······”赤司低下了头,声线在黑子耳朵里变得飘渺。


  “我只是想,用这只眼睛好好看看你啊。”他捂住右眼,流转着橙金的眼眸苦笑地看着泣不成声的黑子,“却没想到让你哭的这么厉害。”


  “我好像总是把哲也你弄哭呢······”


  “你一直都在逃避我,如果不这样——”


  “你应该也听到了才对,我喜欢赤司征十郎啊!”黑子哽咽着打断他,哭过的嗓音听起来带着沙哑。


  “我知道——”

 

  “但不管怎么样,其实来之前我就做好觉悟了。”赤司笑了笑,那里面饱含的感情让黑子心头一窒,“他说的对,为胜利而诞生的我,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。这次出现只是为了我的私念罢了。”


 

  “现在也得到满足了。”他抬起手温柔地为黑子拭去眼泪,“你说服我了。再见了,哲也。”

 

 “赤司君······我们不会再见的······”视线再次模糊,他看见赤司弯起眉眼点点了头,左眼的颜色渐渐消逝,最后被蔷薇般的红色取代。
 

  他被拥入怀里,泪水划下脸颊渗透进赤司肩膀的衣料里。

 

  “黑子······”赤司在他耳边欲言又止,最后只是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
  “他消失了……”
 

  “啊,我知道。”他温柔地回应,用哄小孩子的声音。
 

  “是我自己说喜欢的,可是······”


 

  “谢谢你,黑子,谢谢你。”他低语着。大脑中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不是滋味,他只是抱紧了怀里了人,眼眶发涩,却还是一遍遍地抚摸着黑子的脊梁,一遍遍重复着:谢谢、谢谢······


  

Fin


   
 

深红色蔷薇的花语好像是只想和你在一起;破碎、碎裂。写完后完全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于是就这样吧······


 
 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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