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粥耶

怠惰系选手

【赤黑】孤独症


“我从事心理治疗至今,诊断过的病例数不胜数,而失败的却只有一例。”眼前的这位男子有一头鲜艳柔和的红发,挺翘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。薄唇张合,嘴边带着一个细微的弧度,可即使是笑着,却还是透出一股疏离的味道。


  

“呃······”我有些摸不清那话里的意思,但为了不冷场还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,却反而把气氛推向了尴尬的高潮。


  

“那是一名孤独症患者。”他自顾自地说着,一只手还翻着病例,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苍白清晰。


“他母亲是我的房东,那时的我还是一名没有毕业的心理系学生,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答应下来,并约定了固定的时间去拜访。”


  

“他比我小5岁,当时才上高中,明明是最活跃的年纪却安静的像个布娃娃。如果不主动和他说话,那眼睛就不会注视你哪怕一秒。他就像天空的孩子,没有生命的气息。”


  

“他的母亲向我详细叙述了他的病情:在出生第10个月时他们发现了他的异常。他不哭不闹,父母还以为他不会说话,于是到医院检查,医生只是大概的说是孤独症。”


  

“之后他的父母给他做了智力测试,结果显示一切正常。很多孤独症患者都会有难能可贵的天赋,比如超群的记忆力、堪比超级电脑的数学运算能力、再比如对艺术的独到理解和演绎······可上帝并没有给他什么额外补偿,他太普通了,一点都不引人注意。再加上同龄人有意识的排斥、孤立,他总是被忽略掉,好像空气一般。”


“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的前院,他的母亲为了打扫房间故意把他引到那里。孤独症患者总是有些刻板行为,他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随意拿动,所以打扫起来很费事。”他说着抬起头,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。


  

“我运气比较好,第一次见面就吸引了他的兴趣。我说过,他存在感太薄弱了,所以当我被抓住衣角时,才发现院子里有人。”


“‘你的眼睛,真漂亮。’他这样和我说,钴玻璃球般的瞳孔一转不转,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,很明显他并不是在赞美我,因为他无法带有感情来运用语言,只能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,有时候还非常模糊,让我摸不着头脑。”


  

“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,水蓝色的发丝穿插过我的指缝,非常柔软。‘你喜欢吗?’我问他。他歪了歪脑袋,并没有和我对话的打算,只是拉着我微弯下腰,暖暖的手抚上了我的眼睛,‘真漂亮。’他似乎是在和我的眼睛对话。这一点也是孤独症患者的特点,他们更注意处理细节,而忽略整体。也就说,他喜欢的仅仅是我赤红色的眼睛,所以我在引导他治疗的同时,还要提防着他突然戳我的眼珠子。”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,但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,于是耸了耸肩,继续说了下去。


  

“他很快就接受了我,他把我称作‘朋友’也开始愿意和我进行交流。但有时候和他说话真的会被气到哭笑不得,因为他不懂文字里的感情。比如说我对他说‘我喜欢你’他只会抬头看着你,面无表情地回一句‘哦。’”


  

“不过他也有可爱的时候。他和我约定固定的时间见面,和我进行对话。有时候他会难过,但他自己也不理解那样的情绪,每当那时他就会捧着一本书到角落里认真翻阅。有一次我问他,你知道书里都讲了些什么吗?他没有抬起头,只是用他那种柔软却平板的声线回答,‘不知道,但我想看。’那是他特有表达,这句话的意思包含了正常人的渴求或羡慕,他也许体会出了,但并不理解。”


“他就像个机器人,书中的人物的爱恨纠葛会让他理解起来发疯,但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。我想这大概也是他的刻板行为,同时我也终于具体确定了他的病症。”


  

“阿斯伯格综合征,与高功能孤独症的区别在于,前者希望主动的接触别人,而后者却更喜欢自己独处。”


  

“他不想把自己与人类隔绝,恰恰相反,他希望有朋友,很多很多朋友。但他所谓友谊的定义是什么呢?不清楚,他自己都很模糊。就算是陌生人朝他笑一下,他估计都会把他当做朋友。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对他不友好了,或是他认为你改变了,就会把你划分出朋友的行列。”


“我试图让他理解我说话语气所包含的意思,开心、期待、伤心、愤怒······他非常乖巧,每当我和他说话时,他都会注视着我,有时候会歪着脑袋,我总是忍不住去戳戳他柔软的脸颊。他会问我那种动作是什么意思,我回答,那是在说你可爱。他恍然大悟,粉嫩的嘴巴张开了一点,然后他伸出手,轻轻戳了戳我的眼睛,哈哈,真可爱······”他说着喉咙里发出低沉却轻快的声音,眼睛中闪过的柔软好像傍晚绚丽的彩霞。


  

“他喜欢喝香草奶昔,于是我便用香草奶昔进行诱导。每当他看到奶昔的杯子,面部表情都会有细微的变化。我问他,你喜欢香草奶昔吗?他点点头,我又说,你可以描述一下你看到奶昔的感觉吗?他认真地眨眨眼,似乎是在思考,随后便开始用平缓的声音描述。‘嘴巴两边会发酸。’他一本正经的说。”


“虽然他说的对,但那是属于行为心理学的范畴,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,于是作为惩罚,我狠狠地在他的注视下吸了一口奶昔。他被刺激到了,眼角周边泛起了因为生气而产生的红晕,这是个好现象。我又吸了一口奶昔,并注意着他的反应。而嘴里冰凉甜腻的东西还没有咽下,他就做出了让我吃惊的举动。”


“他含住了我的嘴唇,甚至伸到了我的嘴里搜寻残余的奶昔。我感觉到他柔软的舌尖扫过我的口腔内壁,我愣住了。这并不是接吻,而是没有感情、不计后果的举动,但即使是这样,我还是从他睁大地眼睛中看到了异样的自己。”


  

“我回吻了过去,狠狠勾着他的不让撤离。我们的牙齿不断碰撞,我听见他发出的细微的鼻音,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。他开始挣扎,脸颊上有浅浅的粉色,让我想咬一口。我猛然间意识到这不对,一切都从原来的轨迹上脱离了。”



“他问我嘴唇相碰是什么意思,我有些慌张,非常敷衍地回答说,不知道。”


“我以学业为由拒绝了再为他治疗,他的母亲没有为难我,反而很感谢我陪伴了他儿子这么久,我很不安,对那位和蔼的母亲充满了愧疚。”


“接下来的时间我一方面继续学习更深层次的知识,一方面接受了家里人给我安排的相亲。我害怕自己性取向有问题,况且对方还是个未成年,也许找一位异性伴侣就可以解决这样的疑惑了,我这样认为。”


“可是没过多长时间,他的母亲又打来电话,希望我能再帮帮他。他已经习惯了在固定的时间、固定的地点和我见面。这已经形成了仪式性行为,然而这种规矩被我打破了。每到固定的时间,他就会静静地等我到来,如果他没有见到我,他会不安,会一直一直等下去,直到我出现为止。”


  

“我就快要被他打败了,明明知道那只是孤独症患者的特点,明明知道他是不明白感情的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转过身将左侧的百叶窗拉了起来。阳光猛然间穿过缝隙打在他脸上,让他的表情忽明忽暗。


“我最终还是没有去看他。我对他的母亲说,他的病症需要更好的医生去治疗。而我也确实没有时间,我需要去筹备婚礼,我自己的。”


“是相亲认识的,双方父母都很满意,我们的家庭很相似,对我们这样的子女而言结婚是不需要感情的。虽然那时我刚本科毕业,但出于种种懦弱的心理便同意了这门婚事。”


“我按照礼数给他的母亲发了请帖。时隔两个多月,我又一次见到了他,但这一次新娘就站在我的左边。他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,头发长长了不少,虚虚的遮掩住了眉眼,我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,只是想着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,明明是一个大人了,却做出那种不成熟的举动。”


“可是他哭了,我一眼就发现了,他哭了。安安静静的,有水从他那天空般的眼睛里流出来,眼角红红的。他这一次没有直视我,而是将视线挪开了。我不敢去判断。他为什么哭?因为谁而哭······不知道。”


“我爱上他了,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,爱上了自己的患者。”他说着,声音陷入了回忆。我听不出他的喜怒,却不忍打破这气氛,只能盯着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。


 

我看着那枚银色的戒指,心中五味杂陈,怀着说不出的感受,浓稠的快要窒息。


 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惆怅,我扭过头,一名蓝头发、个子不高的青年站在办公室门口。


“请问,赤司君工作结束了吗?”他穿着白群色的半袖衫,深色的裤子挽到了脚裸处,非常休闲的打扮,手里还抱着一个购物袋。


“已经结束了。”坐在对面的赤司医生朝那名青年笑了笑,不同于之前的疏离,而是从里至外都融化着暖意。


“我去完超市,看时间差不多就来接你下班了。”那名青年说着上前,水色的眸子映出赤司的容颜。

赤司医生站起身轻轻握住蓝发青年的手,把他拉到眼前。“买了什么?”赤司医生压低了声音贴着他耳朵问。


“豆腐,晚上吃汤豆腐。”青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,偏了偏头熟练地啄了一下赤司的唇角。

阳光斜斜的扫进屋子里,我早已辞去。再转身时,只看见金色的尘埃中,两人低声絮语,呼吸着彼此的气息。他们十指紧扣,两枚戒指还在诉说着艰辛难忘的过往,还在诉说着他们炙热柔软的爱意,还在诉说坚定安稳的未来······


这大概······并不是失败的病例。


 


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

 

不要问文中的“我”从哪里来 我的故乡在远方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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