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粥耶

怠惰系选手

*三观不正的摸鱼

1.


  天空刚下过雨,朦胧的水汽弥漫。小小院落里,冬青树的浆果摇摇欲坠,滚落在水洼中,溅起不大的水花。
 

   窗前写字桌上的人抬起头,他手中的笔停顿,笔尖轻轻点在纸上,不会儿墨水堆积在白纸上蕴出了一个圆圆的墨迹······


   赤司征十郎走在前往诊所的路上,他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,温厚的眉眼洒上了浅浅的晨光,柔软而生动。一袭黑色的风衣显出他身材挺拔修长,沉稳的步伐,连踏在水泥路上的声音都变的悦耳起来。


 

   他和每一位熟人寒暄,得体的微笑、优雅的举止……他该是个贵族,任何和他有过交集的少女都会把他挂在嘴边,任何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。
 
 

   “他就像红酒一样让人欲罢不能,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······”年轻的女孩子带着沉沦的神情,似乎只要回想就会醉在他温厚醇香的音色中。
 

   “他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,只是站在那儿就吸引人全部的视线。”
 

   “他很热心的,邻居们都知道,他是个好心人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······  

2.


 

   “打扰了,赤司先生。”青年站在门前,他有着一头少见的蓝发,一双大大的眼睛镶在白皙的脸上像清澈的湖泊。他轻叩门板,一小节手臂伸出袖口,暴露了宽大的衣物下是怎样瘦弱的躯体。


 

   片刻等候,屋子里没有传出声响。他刚要再抬起手,大门被猛地打开,一股浓厚的香水味儿侵入了他的鼻腔,原本好闻的味道因为太过浓郁而发腻。一位骨瘦如柴的女人神色匆匆,她捂着嘴横冲直撞,狠狠地顶上他的肩膀。女人没有道歉,而是颤巍巍地后退几步,立刻跑开了。

 

   他皱皱眉头,并不十分在意地推开门。这座房子设计十分奇异:一进门是走廊,长长的通往房子另一端的房间。走廊两侧摆放着风格迥异的工艺品,墙上挂着色彩缤纷的画,有的是花,有的则是抽象的图形。他沿着走廊走,伴着刚刚奇怪的香味,前方的光线逐渐放大、清晰、变得更明亮。


 

   兀地,一间开阔的房间出现在眼前。四周的墙壁是柔和的米色,墙底裹着带着灰调的蓝色墙裙。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椅上,手指拨弄着桌上鲜红的花,他身后的窗户大敞着,清新微凉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进来。


   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,露出一个笑容,“啊,你来了啊。”


 

   黑子点点头,双手拿着一本书,“打扰了,我是来还书的。”


 

   “好的。”赤司起身,接过书放到了不远处的架子上,那儿还有好多类型的书目,按大小、颜色、不论种类的整齐的放在一起。


   “赤司先生,刚刚那位女士是?”黑子好奇地问。

   “哦,那是今天新来的患者,”赤司转过身,示意黑子坐到沙发上,“贪食症,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。”


 

   黑子歪歪头,他不是和赤司一样的心理医生,很多都需要解释。


 

   “她是作家,但是太过沉迷于作品虚无的背景环境中而产生了心理问题,所以用暴饮暴食的方式来找到自己的存在感。”

   赤司点到为止,可黑子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。
 

   “简单来说,就是她在现实中产生了书里才有的幻觉,但是她发现用感官可以让自己免受幻觉困扰,比如饱腹感。不过,女人嘛,总是在意自己的身材,避免了幻觉的同时又因为自己毫无节制的饮食而担忧,最后养成了疯狂进食,然后通过呕吐排出体外的习惯,就造成了现在她的病情。”


 

   黑子似懂非懂,“她真可怜。”他由衷地说。
 

   “是啊,真可怜。”赤司眼睛看着黑子,“每天都在呕吐的气味中度过,刚刚她看见我桌边的垃圾桶都快忍不住了。”
 

   他想起那个步履匆匆的女人,然后摇了摇头。
 

   “要喝些什么吗?”
 

   “不劳烦了,我、我坐坐就······”黑子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卷。
 

   赤司没有在意他的话,而是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茶杯,里面的红茶已经加了一小樽奶,还冒着热气,“你该多说说话。”他将茶杯放到黑子手里,而自己则坐到了黑子旁边。
 

   身边的座位凹陷了下去,抵住茶杯的手指也感受到了温度,黑子没由来的一阵安心,“我来找你说话,不行吗?”
 

   赤司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,“可以是可以,但你知道的,和我说话······”
 

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黑子打断他,轻抿了一口茶。


   唔,这茶和白水一样。 
 
 

   赤司叹了口气,抬手揉了揉蓝发,“随你好了。” 他的眼底满是纵然,温柔地好像会溢出水来,但可能是因为瞳色的缘故,黑子看到的是两团跳跃地火焰。



 

3.


 

  [我足够强大也足够狡猾,背后的尾巴将成为我的爪牙。]


 

   远离都市喧嚣的小镇,生活犹如涓涓流淌的小溪般平淡无奇。但今天与往日的祥和不同,空气中带着焦灼的气味,滚滚的黑烟连住在小镇最北面的人都能看到。居民区的一座小楼在午夜突起火灾,火舌凶猛且迅速,短短不过几个小时,整座房子只剩下了骨架残害。
 

   “天呐,这屋子里的人怕是连尸体都不剩了吧!”一位妇人站在焦黄的草地上惊呼道。

   “是啊,这样大的火势,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。”另一名女人说,随即站在她身边的妇人凑上前,有些急切且炫耀地解答疑惑,


   “我就住在这房子旁边!我这个邻居啊平时就算是白天都见不到人,听说是个作家呢!”


 

   周围围观的人们被她的话吸引过来,露出好奇的神色。妇人享受着被众人簇拥的感觉,于是摆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:


 

   “以前我就觉得她奇怪。人长得骨瘦如柴,又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,我好几次都看见她去找赤司医生。”


 

   “诶?赤司医生?她果然是有心理上的疾病吧!怪不得那么奇怪。”一名路人插话道。


 

   “肯定是,她好像是自杀,屋子里泼了油,消防队赶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了了。真是想不开呢!自己丢了性命就罢了,要是伤及到我们这些邻居怎么办!”说到这儿妇人有些愤愤不平。毕竟要因为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造成无辜损失,甚至伤及性命,也太不值得了!


   “就是啊!真搞不懂这些心理病人,赤司医生每天都要面对他们真是太辛苦了!”一位年纪不大的女人说道,提到那个名字时她的脸颊甚至微微红了一下。


   “啊,话说赤司医生还真是帅气呢,而且那么温柔!” 
 

   “是啊是啊,我上次啊······”
 
 

   随后话题很自然的围绕着“赤司征十郎”展开。在这座小镇上,学识渊博且有一副好相貌的人可不多见,再说赤司征十郎就算在大都市都会是那种备受瞩目的人吧!


 

   “啧,你们这群女人。”旁边的男人心态复杂的嗤之以鼻,“作为心理医生,自己的病人却自杀了,这算怎么一回事啊?该说他不过如此空有其表才对。”
 

   “喂,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赤司先生呢!”


   “既然是你们说的那么厉害的角色,干嘛到这小镇子来呢?看是在外面混不下吧!”男人变本加厉,看着女人因哑口无言而涨红的脸庞,心里一阵爽快。不过很快,他这微妙而卑微的自豪感就被打消了。 
 
 

  “你说的对,是我医术不精。”

  “诶诶!赤司医生!”


   穿着立领风衣的赤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人背后出现,刚刚的话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。男人窘迫,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撞到,真是有损男子汉形象!


   “但这样,也许是她最好的解脱了吧。”赤司的语气懊悔中又带着丝宽慰,对一个逝去生命的惋惜、懊恼,对一名患者终于得以解脱的欣慰、祝福······医者仁心,不过如此。


  女人们很快就被赤司这副模样所折服,管他医术如何呢!这样如玉如墨般的男人已经是轻易获取青睐的通行证了。


 

  “赤司医生你不要太难过,这和你没多大关系。”

  “是啊,和她之前神经兮兮的生活相比,已经是个好归宿了呢。”


 

   赤司微微垂下头,像是在叹息,可有立领做掩盖的薄唇却勾起了一个弧度。

   没错,这是她最好的归宿。毕竟这个世界是如此的、如此的无聊,让人不得不想法设法找些乐子,才能生活下去。        


 
 
 

4.


 
 

[他身边的花朵在滴血,它们永不褪色。]


   “这······这里发生了什么?!”黑子瞪大了眼睛,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,就算是他,脸上也浮现出来诧异的表情。
 

   “啊······一言难尽。”赤司停下手里的动作,直起腰,耸了耸肩。
 

   “是被入室抢劫了吗?”黑子踏入一片慌乱中,自发帮忙整理起来。上次他来的时候,墙边的绿色植物们还生机勃勃,书架上的书籍还整齐有序,可现在:花盆被打碎,潮湿的泥土撒在墙角,有的还弄脏了米色的墙壁。书柜整面扣在了地上,零散的书散在一边隐约能看到脚印。赤司办公桌背后的那扇不断送来清风的窗户也被打破了半扇玻璃,好不狼狈。


 

   “不,比那个还糟糕。是病人造成的。”赤司说着把泥土扫到一边。


   “唉。”黑子叹了一口气。 


   “他以前是个篮球运动员,可惜在比赛时残疾了,一只脚是跛的。不过在他没残疾以前,他的篮球生涯也该结束了。”赤司无所谓地说着。


   黑子听到“篮球”两个字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一下,随后动作不怎么自然的衔接上。


   “基本功不好,技术也差,本来只是个替补的位置,因为主力受伤上场,而遭到了足以中断爱好的创伤。” 
 
 

   “那个篮球狂总是幻想着自己在球场上大显身手,打得对方落花流水。他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,同样是精神分裂他显得更······元气些?”赤司斟酌着用词。


 

  “······”


  “就在刚刚,他给我表演了一段非常精彩的扣篮。”说着他用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。 
 
 

  黑子没有接他的话,只是静静地收拾着地上的书。


  “你怎么了?”赤司注意到黑子异常,问道。

  “不,没什么。”黑子摇摇头,“啊,赤司君,你办公桌上的花好像变得更加红艳了。”


 

   “哦,是这样吗?”不是很高明的转移注意,赤司配合的回答,随后他抬起手轻轻抓住了黑子相比之前更加纤瘦的手腕。


  “你也,很喜欢篮球吧,以前。”

  他的眼睛温柔地直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黑子,接着补充道,
 

  “因为输就再也没有打过吗?真不像你呢。”

   “不是的,”黑子小声地说,以至于就算是距离那么接近的赤司,听起来都有些费劲,“不是那样的。”他提高了音量。 
 
 

   “我以前很喜欢篮球,但现在不喜欢了。”


   “是这样啊。”赤司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敷衍地点点头,掌心却包裹住了黑子的右手手指,轻轻摩擦着。
 
 

   “看看这厚厚的茧子,就算现在这个样子也还在碰篮球吗?舍不得让茧子脱去吗?”
 

   黑子很尴尬,只能无声地任由赤司温暖的手心包裹着他骨感的手指。


   “真是不诚实呢。”赤司压抑着笑意,赤红色的眸显现出愉悦,“你接下来该不会说:请停下,我很讨厌这样吧?”


 

  “不······不会。”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还低,黑子几乎只是煽动了嘴唇,可意外,赤司听地非常清楚。


 

   真是个可怜、而又和他同病相怜的人呢。黑子如是想。


 
 

5
 

   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,小镇里又一条年轻的生命被火舌夺取了。逝者是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,滑稽的“神经病”。在大多数人眼中,他的存在不过是给居民茶余饭后添一桩笑谈。


    在这个世界里,谁会怜悯帮助一个“神经病”呢?或许只有上帝才会心疼他的消逝,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。


    那个小伙子住在小镇的最北面,和他年老的父母一起,虽然他们对他的行为也颇有微词,但还是承担下照顾的责任。他总是穿着一身破旧到连号码都看不清的篮球服,在午夜站在马路上大喊大叫、横冲直撞。有时候他会突然闯进公园里打街头篮球的队伍中,像一只企鹅,笨拙、缓慢地移动着。少年们指着他哈哈大笑,肆意戏弄。他们把篮球在他头顶抛来抛去,划出一道道橙色的、杂乱的轨迹。


 

   只有赤司医生,那位和善的年轻人愿意帮助他。


 

  “为什么他们脸上笑容,都不是喝彩的意思呢?”他痛苦的抱住头,发出困惑的声音,“他们都叫我傻子。可是我知道的,我一点都不傻,而且我敢保证,他们其中一些人学生时代的成绩远不如我!”


 

  “是的,你一点都不傻,你很聪明。他们只是随意下定论的蠢驴。”


 

  “你能这么说,我真高兴······”他抬起头,目光充满兴奋的看向对面微笑着的人。被理解的渴求得到满足,他敞开了心扉,继续说道:


 

  “他们都说我不会打篮球,连球都不让我碰,可是它不就在我手里吗?哈哈。”


 
  赤司看着可怜的患者得意地抬起空荡荡的右手,他的五指张开微微弯曲,好像真的有一个球体躺在他的掌心。 
 
 
  “我来给你表演一下吧!我拿手的灌篮!”说着小伙子“腾”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,他压低了重心将手中的“球”在左右两手之间不停转换,然后,开始横冲直撞。 
 
 

  “啊,真是很厉害呢!”赤司配合地说着,一边快速起身拦住了那人的动作,再这样下去他的办公室都要被拆了。
 

   “你也觉得很厉害吧?”小伙子得意地笑着,伸出右手食指做出一个转球的动作,然后将“球”夹到腋下,“可是为什么,都没有人来看呢?为什么他们都当我是空气置之不理呢?”他失落地说。
 

  赤司看他这副模样笑了笑,“也许你该做些什么,引人注目的。”


  “什么?” 
 
  “上个月东边居民区的滚滚黑烟,你还记得吧?” 
 

  “当然!那烟浓的好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,几乎小镇所有人都在议论它!”


   “是啊,”赤司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,两只手交叉放到下巴前,“那样大的场面,所有人都在注意到了呢。”


 

   ······    


 

6.


 

   天色已经晚了很多,通往诊所的小路显得非常昏暗。紫阳花在路旁团团簇拥着,紫、粉、蓝夹杂,好像蒙上了一层黑纱,只能隐约看到它们云朵般的轮廓。


   黑子的心情不是太好,也许是置身阴沉暗淡的色彩中,让人没由来的会产生失落感。 
    

   “怎么了?难得出来走走。”身边踏着缓慢步伐的赤司问道。
 

   黑子摇摇头。


 

   相比之前他更加消瘦了:下巴的弧度变得更加尖锐,水蓝色的眼睛显得大大的,苍白的皮肤就好像一张纸,脆的一碰就会裂开。他嘴唇蠕动了一下,


   “赤司君,你会不安吗?”

   “不会。”

   “可是我很不安。”黑子垂下头,柔软的刘海在他眼前轻轻晃动。
 

   “快点消除你多余的不安吧,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觉。”赤司笑着,在黑子的记忆中这人似乎总是笑着。


   “我可能喜欢上你了。” 
 

   “啊,赤色确实可以让人兴奋,增加食欲。”


   “我很喜欢很喜欢你,所以总是来找你。”黑子伸出食指挠了挠侧脸。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,“我其实不是很明白······但,我——”
 

亲吻——

 

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赤司轻轻离开一瞬间碰触到一起的唇,但目光仍流连在那张毫无血色的、柔软的唇瓣上。黑子只比赤司矮了五公分,可搂在怀里的人却像个矮小的、穿着衣服的骨架子。
 

   肾上腺素被唤醒,心脏高频率地跳动着,黑子清楚的感知到左心室迸发出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。熟悉又陌生。


   “不过······”赤司再一次触碰他的唇,“这一切,都是错觉。”


 

   “人是会欺骗自己的。耳目清明未必能虚中见实,然而这一系列的错觉会让人形成错误的判断、错误的感知。”


   “你眼中的,有多少是真实的呢。脚下的路、路边的花、那两场自杀火灾、这整座小镇?承认吧,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,你不过是独居在世人眼光外的病人,不过是幻想‘赤司征十郎’存在的作家。”


 

  “可是,我爱你哦。”

 

  眼前的赤司展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,真诚的、愉快的、满足的······他看到赤司背后敞开的窗户,那扇时常吹来掺着花香的风的窗户,外面正涌现着火焰。


 

   “我会陪你的,黑子哲也,我的患者。”

 
   这样就没问题了吧? 
 
 

    舞动的火焰点燃了门外的冬青树,木质的房屋发出“咔嚓嚓”松动的声音。火舌肆意逃窜到了他的衣角,而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炙热的温度烘烤他纸质的身体般,冷静的站起身,合上了笔记本。


 

   “轰——”房梁轰然坍塌,黑烟掺杂着灰烬。在冲天的火光中,又一个生命逝去了。


 
 

Fin 
 


 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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